田连元自传

登台即告失败re_4e59cda100eaf.jpg

第一天登台说长书,给我留下了永久的记忆。

那天我坐在台上,身旁是父亲抱着三弦等候着给我伴奏。我用表面的镇静掩饰着自己的心慌意乱。我效仿着老先生开书前坐在台上的那种平静自然,成竹在胸的样子,实际我的心里在暗查着台下有几位观众——一共有9位,其实应该是10位,因为那一位一会儿坐下,一会儿又出去了,一会儿又进来,他只能算个未知数。他好像在等人,人来了可能一块儿坐下,也可能一块走。姑且不管他,我心里知道,今天是无论如何我也得说的,这是我迈上专业的第一步,说好说坏听天由命,终于我开口了……

如今我已想不起来当时是如何说的,但有一处说错却记得格外清楚,那就是罗氏兄弟打抱不平,打死官军闯下大祸的时候,官府中人调集队伍,捉拿肇事者:“传令官手持令箭,只见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令字。”说出这一句以后,我马上意识到说错了,“斗大的令字”,那令箭应该有半拉门那么大了。但话已出口,无法挽回,更何况下面的观众有减无增,不断地“抽签”走人……

我的一场书说下来之后,台下还剩6个人。

我说完了这场书,如释重负……但我也得出一个结论,我干不了这一行。

下台往家走的时候,我把想法告诉了父亲:“爸,我干不了这一行。”父亲回答得很干脆:“那你干什么去?”

一句话问住我了,我真的无言可对。我能干什么去?我一无所长,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,连个最低的小学文凭都没有,我真的无路可走,但我心里却是想寻找自己能走得通的路。

父亲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,接着便说:“别看今天这几位观众,他们没走,就是在欣赏你的艺术。”

我的妈呀!我的艺术!我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,只记住说错了一句,还有什么艺术?我知道父亲这是对我的安慰和鼓励,怕我失去信心,其实信心已经失去了。

第二天,我仍然上刀山下火海一样,心里存着六十多个不愿意登台说书的理由。

至今我还记着在津南小站镇徐记书场,我的演出“盛况”。观众最多十五六位,最少的时候三四位……

天哪!我得改行!

想改行但无路可走

想到改行时,我马上就又想到一个人,这人就是父亲的师父——马立元先生。

当时马先生是中国曲艺家协会的编辑,曾编辑出版过高元钧的《山东快书武松传》。一年前,我还在天津市内的时候,曾看到报纸上有一条“中国戏曲学校”的招生广告。从年龄学历上看,我有希望前去一拼,我曾提笔给马先生写过一封信,说明我是他徒弟田庆瑞的儿子,应叫他为师爷。我想考戏曲学校,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。

没多久,老先生居然给我回了一封信,说我的想法很好,为发展新中国的戏曲事业贡献力量。他表示支持,只是考期在明年秋季,届时你可到北京来,住在我家,我再与相关部门联系一下,到时参加考试就是了。

如今我见自己说书不行,忽然想到今年秋季就是“中国戏曲学校”招考的时候了,马师爷应该来信了,不能说书,我去唱戏。我打算写封信去催问一下,孰料,没等我写信,北京马师爷处的信寄到了这里。

还未开封看信,我已经十分激动,想着内容定是让我去北京考试。可打开信封一瞧,不是马师爷的亲笔,而是其女儿写给我父亲的一封信,信中说:马老于今年夏季突发脑溢血不幸身亡,全家为此悲痛万分,如今丧事刚刚办完,全家正准备带其骨灰返回原籍河北盐山下葬。

马师爷的突然去世,使我十分悲痛,也十分意外,同时我的一个美梦也随之破灭了……

人生多少事,尽在难料中。

我并没有因此放下改行的想法。此路不通,尚有别路。不信我就非得说书。我把我的想法向我的好朋友范云倾诉。他对我表示同情,并表示愿意帮我寻找出路。

过了一段时间,忽然有一天,范云对我说:“去天津人民艺术剧院歌舞团你愿意吗?”

我一听,这是一个惊喜:“当然愿意,可我怎么能去啊?”

范云说:“我的一个同学在歌舞团里当指挥,从他那里知道民乐队里少个三弦伴奏员,我向他推荐了你,并说了你是专业艺人,基本功没问题,有识谱能力。他说,可以免试专业,到团里来试用一年,即可转正。试用期每月工资33元6角,如能行,即可来团报到。”

我把此事告诉了父亲,父亲说:“每月33元6角,够你自己的生活费了,家里人呢?”

我哑口无言。此时我知道,自己的事业和前途是和家庭的整个前途连在一起的,我的前途即家庭的前途,我的事业即全家的事业,但我说书没人听,就等于没收入,全家何以生存?尽管当时父亲与搭档合作还能维持生计,我将来能挑起全家的生活重担吗?想到此,有时半夜暗流眼泪。

忽然有一天,我在《中国青年》杂志上看到“南京亚伟函授速记学校”有一条招生广告,言其校,函授招生,邮寄课本,半年毕业,便可掌握速记技术,有此技术可当记者,可当专业速记员,可找到工作……我犹如又看到了一线希望,于是按其地址汇款寄信。半月后,果然收到函授课本一册,辅导材料一份。于是每月抽出时间认真攻读,并练习那些速记符号,怎么用几个符号代表一句话,以及字形与符号之间的变异……学得我头昏脑涨,出门转向,而且初期入门尚可,待到函授学校来函说老师定期要到天津市内某地当面授课时,我便傻了眼,我在天津南郊小站天天面对寥若晨星的观众,在煎熬说书。父亲怎么会让我去天津市内听函授速记学校老师讲课,他连什么叫“速记”都不知道。我就是说也无用,只好又一次作罢。

好像是老天爷看到我心灰意冷到了要绝望自杀的程度,怕我出事儿,于是当我们转换演出场地到了津西杨柳青的时候,我的说书情况便有了点起色。

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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